飞行表演中除了振奋人心的空中分列式、单机炫技表演、双机交叉盘旋等花哨的表演,有时候还会有“平静”到有些“无趣”的编队低空通场,这些“无趣”的低空通场中很少有人提及的就是向逝者致敬的“缺席者编队”(Missing Man Formation)。我打算用这篇小文,简单聊聊航空文化中少有的温情一面,也是我们谈论航空时除了梦想、激情与奋进之外的另一个方面——人性关怀。
“缺席者编队”(Missing Man Formation)
当有飞行员逝去,往往会在追思会上执行 Missing Man Formation,或者简称“Missing Man”。中文对此的翻译有“缺席者编队”,文字直译“失踪者队形”或意译成“追思致敬队形”等。这个队形很简单,最常见的是四机采取手指形编队(即长机两侧一边有两架僚机另一侧只有一架),或者六机采取人字型队形编队。通过追思仪式的会场上空时,其中一架僚机(一般是两架僚机那一侧的里侧僚机)爬升拉高,飞离编队,有的还会向太阳的方向飞去。象征着逝去的人离开我们,魂归蓝天;同时编队保持“缺位”通过会场上空,这象征着生者会一直纪念逝去的伙伴继续并肩前行。执行缺席者编队的飞机,可以是喷气机也可以是螺旋桨飞机,当然也可以是直升机(但较少)。
视频比文字描述更容易。首先来看典型的四架 F-15 战斗机组成缺席者编队,视频里很清晰看出四机从手指形队形,过度到缺席者编队的全过程:
再来看一段“GEICO 空中打字”飞行表演队在纪念蓝天使飞行表演队飞行员 Jeff Kuss 追思会上执行的“缺席者编队”。螺旋桨飞机(T-6 教练机)飞得比较慢,同时又是相对少见的六机编队,可以更能感受缺席者编队的情绪。
即将在今年 11 月上映的《壮志凌云:独行侠》(TOP GUN 2),加长版预告片里也可以看到缺席者编队的身影,让我们期待一下剧情里如何加入这个致敬环节吧。
缺席者编队不仅在天空中,还可以做成地面雕塑。比如下面两张图分别是某美军空军基地和海军航空兵基地里的缺席者编队地面雕塑,用地面雕塑的形式,可以让生者更加方便地缅怀逝去的人。
Missing Man Formation, MIA Memorial at Hickam Air Force Base, Hawaii Air National Guard. Rear view of the memorial.
缺席者编队历史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有时西线战场的英军会在空战后飞过机场上空,这样地面上的人可以通过数飞回的飞机数量,知道有多少飞行员幸存。目前有据可查的最早享受过缺席者编队的是 1936 年英皇乔治五世的纪念会中,飞机以缺席者编队的形式纪念,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并不是由皇家空军来执行的。另外 1938 年美国为纪念坠机身亡的陆军航空兵少校奥斯卡・韦斯托弗(Oscar Westover)的葬礼上也使用了缺席者编队,那次还动用了超过五十架飞机。
二战中,缺席者编队的模式逐渐固定下来。因为四机手指形编队在二战中使用广泛,一般打击阵型多以四机手指形编队,或其变体。所以顺理成章也就引入到缺席者编队中来了。毕竟按照平时训练和熟悉的编队阵型飞行,其中的“缺位”很明显,也最能突出生者对逝者的追思。
战后,缺席者编队就变成了一种军队中的传统。1954 年 4 月美国空军上将霍伊特・范登堡(加州范登堡空军基地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葬礼在阿灵顿国家公墓举行,当时没有使用鸣礼炮的方式,而改用了缺席者编队的空中分列式。
致敬过的人
传统来说,缺席者编队主要致敬的是飞行员、空军、各军种的航空兵或与军队有关的人员离世,对其他关联比较小的人较少使用。但也是有很多与军队和飞行没什么关联的人去世时,有执行过缺席者编队。下面简单盘点一些:
首先是名人很多。比如都曾担任过飞行员的两位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与老布什,去世时空军都派出了缺席者编队来致敬;同样的,肯尼迪总统遇刺以后也享受过缺席者编队;肯尼迪总统的弟弟小肯尼迪,1999 年在驾驶私人飞机时失事身亡(他的事故足够好好写篇文章探讨),EAA 组织了几架轻型运动型飞机 Extra-300 组成缺席者队形寄托哀思;首位登陆月球的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于 2012 年去世,他的葬礼当然也有缺席者编队,网上还能搜到当时的视频资料。不仅有美国的,曾在芬兰空军服役的劳里·佩里利上校于 1999 年去世时,也享受了缺席者编队的待遇;曾在荷兰皇家空军服役过的贝恩哈德王子于 2004 年去世时,三架 F-16 战斗机与二战喷火战斗机组成缺席者编队飞过葬礼上空(猜猜哪架飞机担当“缺席者”);新加坡前总理、内阁资政李光耀于 2015 年去世,原计划在葬礼当天安排了空中缺席者编队飞过会场上空,最后因为天候不佳未能成行。

也有一些不是名人,但值得纪念。比如 1986 年“挑战者”号航天飞机事故与 2003 年的“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事故,为了悼亡罹难的宇航员,缺席者编队都有飞过葬礼或者佛罗里达卡纳维拉尔角上空。1999 年德州一所农学校的学生在搭建赛前原木篝火时篝火架倒塌,造成 12 名农学校学生罹难,美军派出四架 F-16 以缺席者编队通过体育场上空。这份名单可以很长很长,就如同上面视频里的蓝天使飞行表演队上校 Jeff Kuss,还有 2020 年加拿大雪鸟飞行表演队事故中罹难的 Jennifer Casey 都接受过缺席者编队的致敬。
在很多国家(包括俄罗斯),使用缺席者编队哀悼逝者,或者纪念因灾或战争而去世的人,已经成为了一项传统。比如美国每年的珍珠港阵亡烈士纪念仪式,都会上演缺席者编队通场。
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去世时缺席者编队会出现在为他们举行的追思纪念仪式上。附近航校几年前曾发生过事故导致学生和教员罹难,追思会时邀请了当地编队飞行的表演队,在机场上空以缺席者编队通场悼念;美国 AOPA 的一位编辑,去年因为罹患新型冠状病毒而去世,AOPA 也在本部机场为他举行了追思会并配以缺席者编队通场。
期待中国的缺席者编队
很遗憾的是,没有找到中国有执行过缺席者编队的报道。也许是中国空军有类似的纪念,但媒体鲜少报道;也许中国军队有过类似传统,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传承下来;也许曾有人建议过类似做法,但因为需要设立临时禁飞区,需要空军和民航等多部门协调支持,只好作罢……
但是我认为无论是名人还是烈士,都值得为了他们曾经的贡献而派出缺席者编队,向他们致以最诚挚也是最深情的敬意。强烈建议每年十一国庆节前的 9 月 30 日烈士纪念日上,可以设立缺席者编队通场。缺席者编队通场一般花不了一分钟,相比完整的空中分列式对民航影响不是很大(毕竟此时十一黄金周马上就要开始)。
另外今年 5 月 22 日同一天,中国工程院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与中国科学院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院士相继仙逝,他们为中国杂交水稻与肝胆外科作出了卓越贡献,特别是袁隆平院士还获得过“共和国勋章”。两位院士贡献之巨,完全可以获得国家空军缺席者编队的待遇!
同时随着通航在中国越来越发达,很多航校都有大量轻型运动飞机机队,也可以排演缺席者编队,满足普通人的需要。
缺席者编队的意义
从缺席者编队的历史可以知道,它从空军中走出来,逐渐让大众熟知;从只有高官名人才能享受,到普通人也可以接受致意。这不仅体现了生者对逝者的追思与哀悼,也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与人性关怀。
死去的人是看不到为他/她举办的哀思会,也看不到通场的缺席者编队飞过。这项仪式是为生者准备的,我们这些在世的人借由缺席者编队放下对逝者的连结:虽然他/她已经从我们的“编队”中永远地离开了,但是我们剩下的这些人依然要携手并肩继续“飞行”,留下的“缺位”会有其他人来补充,继续他/她未竟的事业——我认为这就是缺席者编队的意义所在。这就如同海德格尔所言“向死而生”,活着的人只有知道死亡是每个人终究要面对的终极考验,那么才会努力的活,精彩的活,为了享受故去以后的缺席者编队而创造绚烂的人生!
我希望等我百年以后,能够“看到”缺席者编队飞过为我举办的追思会上空。先谢谢了!
One thought on “航空文化:告慰亡灵的缺席者编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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