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 EAA AirVenture 的理念、意义与价值

我参加了 2021 年 7 月底到 8 月初在威斯康辛州奥什科什举办的 EAA AirVenture 大会,之所以这篇文章拖了半年终于在年底写完,因为不希望将此文只是写成一篇 EAA AirVenture 游记,毕竟中文航空圈里已经有很多类似文章,我更想借由对 EAA AirVenture 的感悟与研究,把自己对面向大众的通航产业的深入思考写进其中。

2021 年里我写了几篇对美国通航观察的文章,这些文章更偏重于美国通航的文化和大众层面,更偏自身感性观感和主观评价,并没有涉及太多对通航产业的思考与认知。当我参加了今年的 EAA AirVenture 大会以后,特别是参加了 EAA 第 288 分部的各种活动以后,让我对 EAA AirVenture 有了更深的认识,特别是它对航空产业以及对公众的影响与意义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篇文章除了会谈谈我对 EAA 和 EAA AirVenture 的理解,还会同时展示我在 2021 EAA AirVenture 上拍的照片。本文是我在 2022 年写的第一篇文章,既是对 2021 年的总结,也有我对 2022 年和未来的展望与憧憬。

EAA是什么?EAA AirVenture是什么?

在开始本文之前,必须要了解什么是 EAA。EAA 是美国实验类航空器协会Experimental Aircraft Association)的简称,所谓“实验类”是颁发航空器适航证时归属的一个类别,可以简单理解成为了实验某种航空航天技术设计特别定制的或者是由爱好者自制的航空器。在 FAR(联邦航空条例)里要求“实验类”航空器需要在舱门等醒目位置放置“EXPERIMENTAL”标牌。EAA 是成立于 1953 年的社会组织,由一群爱好自制或改造航空器的航空爱好者组建。几十年来,虽然 EAA 名字里带有“实验类”,但是 EAA 开展的各项线上线下活动早就已经突破这个限制,可以说全部类别的航空器都能在 EAA 协会里找到。官网:EAA.org。

EAA AirVenture 是每年夏天在威斯康辛州奥什科什小镇举办的一场盛大的航空主题盛会,囊括了航空器静态展、飞行表演、厂商交流、投资洽谈、草根社区聚会、爱好者聚集等等多种功能于一体。1953 年在密尔沃基举办第一届,一直到 2021 年除了因为 2020 年新冠疫情导致停办一次,68 年来中间从来没有中断。从 1953 年只有不足 150 人参加,到超过 60 万人次观众,EAA AirVenture 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航空主题盛会。

先来看我拍的视频感受一下 EAA AirVenture 吧!

中文这边写 AirVenture 的游记或者文章常常将 EAA 与 AirVenture 混淆,EAA 是协会,是一个组织,而 AirVenture 是 EAA 办的一场集会活动。之所以有这种混淆,也是因为每年的 AirVenture 是 EAA 精神和理念的集大成展示,但是如果只看 EAA AirVenture,对 EAA 和美国通航的现状与意义,是不会有更深层认识的。因为 AirVenture 只是一次展会,看过之后只会觉得震撼,感官觉得爽,但更深入的观察与思考需要亲自参与 EAA 日常的其他活动当中。

新老飞机共舞蓝天(我拍摄)

本文为了避免读者混淆,本文使用“EAA”一词表示的是 EAA 协会,使用“AirVenture”一词时则特指每年的 EAA AirVenture 活动。

EAA 的理念:从迁址与改名说起

关于 EAA 的理念,我们不妨从它成立到现在经历的几件大事说起,这些大事在 EAA 的协会历史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通过回顾这些大事件也能更好懂得 EAA 的理念。

  • 成立早期

EAA 成立于 1953 年,创始人是乌克兰裔美国人 Paul Poberezny(保罗・波别列兹尼)。EAA 刚开始类似于一个非典型飞行俱乐部,主要关注的是自制航空器和实验类航空器。同年 9 月 EAA 就在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西北的寇蒂斯-莱特机场(现在改名蒂默曼机场 KMWC)举办了一场 fly-in 性质的活动,即现在 AirVenture 的雏形。那时候的官方名称是“The EAA Annual Convention and Fly-In”(非正式中文翻译:EAA 年度飞来者大会)(后面会详细聊聊改名)。

EAA 创始人 Paul Poberezny(保罗・波别列兹尼)
EAA 创始人 Paul Poberezny(左,保罗・波别列兹尼)和他的儿子Tom Poberezny(汤姆・波别列兹尼)

1955 年 EAA 的总部从密尔沃基迁到奥什科什。迁址的原因是 EAA 变得越来越大,会员越来越多,尤其是每年的飞来者大会,让小小的寇蒂斯-莱特机场不堪重负。奥什科什在密尔沃基西北一个半小时车程的位置(亲测,走高速且不发生拥堵的情况下),这里的维特曼机场有两条互相呈九十度却不交叉的跑道,还有几条短跑道。这里简直不能太适合 EAA 了!于是 1955 年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就由志愿者和工作人员建立了几个机库,并举办了当年的飞来者大会,并一直没有改变地址到今天。几年前还在这里建立了 EAA AirVenture 博物馆,可以说奥什科什已经成为了 EAA 永久的家。

地理位置示意图
  • 1997年飞来者大会完全对公众开放

从1953年第一届飞来者大会到1996年,其间长达43年的飞来者大会都只允许 EAA 会员参加,不对非会员开放。不过从 1997 年开始,飞来者大会变成了对非会员开放,也就是任何普通民众都可以不受限制的参加飞来者大会,只要买门票就让进。

无论 EAA 的官网还是维基百科,都没有提到为什么要对公众开放,毕竟他们完全可以设置“会员日”和“公众日”,将公众与会员分开,完全不需要将会员与非会员混在一起。不过我猜测很重要的一个推动力是 Young Eagles 计划(国内有个翻译“雏鹰计划”,但我认为国内用”“雏鹰计划”这个名头举办的所谓青少年通航主题活动,只是挂羊头卖狗肉,所以本文依旧用英文)。

要想了解 Young Eagles 计划,请参考我之前写的文章,本文不再赘述(看完记得回来继续看):https://solarflyer.wordpress.com/2021/07/27/eaa-young-ealges/

Young Eagles 计划于 1992 年 5 月 13 日推出,它最主要的目标既然是招募更多青少年进入到航空领域,那么这些青少年不大可能是既有的 EAA 会员,如果逼着他们成为会员才能参加飞来者大会,这显然不够友好。于此同时,这些青少年的家长,并不一定都是航空爱好者,更不大可能是 EAA 会员,因此为了让 Young Eagles 计划能对青少年更加友好,也更能普惠到最广大对热爱航空的民众,那么飞来者大会的公众开放性就迫在眉睫,所以在 Young Eagles 计划推出五年后就实施了完全的对公众开放。

至于为什么 EAA 没有设置“会员日”或“专业日”,然后面向公众的“公众日”,这种航展常规售票操作,下面会单独讨论。

  • 1998年飞来者大会改名

对公众开放一年后的 1998 年,年度飞来者大会(The EAA Annual Convention and Fly-In)就正式改名为了“EAA AirVenture Oshkosh”。注意这次改名的两个亮点,第一是造了一个新词“AirVenture”,第二就是将举办地奥什科什 Oshkosh 放在了名字里。

改名以后的主入口,老的入口依然保留(我拍摄)

先来说说造的这个新词“AirVenture”,这显然是把“Air”和“Venture”嫁接在了一起。之前名字里的 fly-in,表示的是自己开飞机参加聚会,降落在聚会所在或附近机场并停泊,参加完聚会之后再飞走。美国后来很多地方都举办了 fly-in 性质的活动,这也是通航文化的一部分。吐个槽,中文将 fly-in 翻译为“飞来者”,虽然本文之前一直也在用这个中译,但是我本人不太同意这个翻译。主要是 fly-in 指代的是活动,而不是人群(不能用“者”字),因此我稍加改动,建议翻译为“飞来游”或者“飞来玩”

那么为什么要改名“AirVenture”其实主要是因为完全对公众开放以后,来的人并不都是自驾飞机前往的,再用 fly-in 显然已经无法适应新的观众群体,亟需改名。新名字一直没有中译,我不知道原因为何,大家提到的时候,要么用旧译“飞来者大会”,要么就直接说地名“奥什科什”。这里的关键是如何理解 venture 一词,牛津词典对 venture 的解释是“a business project or activity, especially one that involves taking risks”,因此 venture 就有了一点“冒险”和“猎奇”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我斗胆将 AirVenture 翻译为了“天空探索盛会”或者意译成“EAA 奥什科什航空大集”。也正是因为 venture 带有一点“探险”的意思,这也更能吸引青少年对航空的兴趣和求索。

  • EAA 的理念:三大支柱

到此,EAA 理念其实就要呼之欲出了!通过增加公众参与度,以及 Young Eagles 计划让更多青少年投身航空事业,进一步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到航空所带来的愉悦之中,所以 EAA 的理念就是由创始人保罗・波别列兹尼提出的“保罗三角凳理论”社交性、航空主题和教育(Social Aviation Education)。保罗・波别列兹尼曾指出,社交性、航空主题和教育,就像三角凳一样,少了任何一条腿,凳子就塌了;EAA 也是一样,这三者无论少了哪一项,EAA 都会不复存在,EAA 的整个事业与目标也只能是空中楼阁(Basken,2021)。

EAA 的理念:三大支柱

广泛的公众参与,将会员与非会员,专业与非专业人融合在一起,在交流与沟通中建立更多连结,让更多普通民众可以通过专业人士和会员之口,直观的感受到航空之美;同时,以 Young Eagles 计划为代表的一系列活动,通过让青少年免费动手实操参与到全产业链的飞行、制造与管理中来,教育青少年走上以航空为业的道路。这种教育不仅是所谓”寓教于乐”的折纸飞机,或者请飞行员讲自身经历,抑或观看航空主题电影纪录片,而是以专业的视角让青少年直接接触航空所需的飞行专业、航空管理或者航空工程。

航空圣城:奥什科什

  • “铁锈带”上的资源枯竭型小城市

改名以后,名字里多了一个地名:奥什科什。为什么要把地名放进去呢?因为对奥什科什这座处于“铁锈带”上的小城市来说,EAA 以及每年的 AirVenture 对它太重要了!历史上,奥什科什是一座以伐木为基础的工业城市,这里的伐木业兴盛于美国南北战争前后,优良的木材是制造高端家具的必备材料。与世界上其他依赖自然资源的城市一样,“靠木吃木”的奥什科什在 20 世纪末期也逐渐成为了资源枯竭型城市,随着伐木业的离开,百业萧条。这次我去 AirVenture 住在密尔沃基,密尔沃基也是“铁锈带”上的城市,但它是大城市,可是其市中心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建筑破败,店铺关门,万物凋敝,晚上八点以后,道路清静的有点可怕。而奥什科什的基础设施,相比而言就看上去反而更好一点。

  • 冒疫情扩大的风险办 AirVenture

2021 年的 AirVenture 是新冠疫情大背景下的一次群体聚集活动,七月份正是 Delta 变种开始肆虐全美的时候,主办方承受了很大压力来举办。为了符合州政府对疫情控制的要求,增加了比如限制展馆里人数,增加通风,增加消毒设施,室内展馆强制戴口罩等等。既然如此,为何依然冒疫情扩大的风险要办 AirVenture 呢?

根据 2017 年威斯康辛-奥什科什大学的一项研究,2017 年的 AirVenture 为奥什科什以及周边各县(也包括密尔沃基这大城市)带来了1.7 亿美元的收入,新增 2000 多就业岗位,对经济的潜在影响占总产值的五分之一(EAA,2017;Fuller,2017)。

去年因为疫情,EAA 取消了当年的 AirVenture,对奥什科什来说这一年就少了 1.7 亿的收入,少了 AirVenture 这么个摇钱树,地方经济会在疫情冲击下承受更大打击。所以说 AirVenture 已经成为了奥什科什的城市名片,反过来奥什科什也成为了 AirVenture 的代名词,成为了航空爱好者心目中必须“朝圣”的“航空圣城”!

下面来谈谈 AirVenture 的意义。分别从对航空业,对公众和对我个人三个方面,讲述每年一次的 AirVentue 的影响与意义:

对航空业的意义

  • 爱好者可以交流聚会

最直接也是最主要的当然是航空爱好者的聚会,大家驾驶着自己的飞机(或者租来的飞机)到奥什科什,看飞行表演,互相交流,互通有无,售卖小商品,甚至以物易物。可以说这是 1953 年创办 EAA 以及最早飞来者大会的主要目的。这是基础,也是最容易看到的表面层次。比如 2021 年 AirVenture 有超过 60 万的参观人次(即便有疫情影响和旅行限制,这个数字仅逊于 2019 年的最高纪录 5%。还是有来自 66 个国家的国际观众),超过一万架飞机来到维特曼机场和周边其他机场,平均每小时有 116 架次的飞机起落,而参展飞机多达 3176 架

曾经完成过环球飞行的飞机(我拍摄)
官方公布的数字
  • 厂商的展出和洽谈平台

另一方面厂商也能参与其中。这不仅有波音、Collins、Honda、德事隆和洛克希德马丁这样大公司,也有小创业公司和小商贩,无论是航空器整机制造、维修,零部件或套件的制造与维修,航电以及航材的厂商,还是飞行训练以及文创产业,凡此种种任何能和航空沾边的商业活动,都能在这个平台下展现自身。2021 年 AirVenture 上各类参展商多达 747 家,媒体 567 家,举办了 1055 场各种类型的讲座、分享会或产品展示会。

Piper 带来的最新 DA50(我拍摄)
  • 不分阶层的平等交流

正如之前所说,由于没有了“专业日”和“公众日”的区分,所有人都共聚一堂,共襄盛举,只要你想来,付了门票过了安检就可以进(还要遵守防疫规定)。进来以后,只要展商没拦着任何观众都可以和任何专业人士零距离交流,这种有些“乌托邦”的理想主义在 EAA AirVenture 其实是实现了的。正是因为这样,航空业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反而更加贴近平民。同时不将会员与非会员区分,更能通过会员向非会员推荐 EAA,反而利用更多非会员向会员的转化,毕竟每年会员费只有 40 美元,一顿大餐的钱罢了。

看飞行表演的惬意人群(我拍摄)
爷孙齐聚一堂(我拍摄)椅子需要观众自己带
  • 所有从业者都可以享受的平台

对航空从业者们来说,专业的交流自然是少不了的,各种讲座和论坛,或者厂商专门搭建的会客室或会议桌(有些大厂商设有 VIP 专区),可以在喧嚣之外有一隅清静,能更加深入地探讨与沟通。由于促进了相关人员的连结,那么与产业有利的产出也就可以期待了。

美国 AOPA 举办一场讲座(我拍摄)

对公众的意义

AirVenture 对公众的意义和影响是比较间接的,但这种影响也更深入和长远。

  • 对青少年的兴趣培养

因为高密度的飞行表演,所以在 AirVenture 上不太会举办 Young Eagles 免费体验飞行,但是却会有面向儿童的航空体验活动,以及面向青少年的工作坊。最近这两年,EAA 针对儿童、青少年,总之所有未成年人,推出了一系列航空教育活动,呈现极度“内卷化”的状态,这里简要介绍一下:

2021 年 EAA 把面向 12 周岁以下(K12)儿童和少年的航空教育项目单独成立了AeroEducate计划(官网:www.aeroeducate.org),这个计划可以让小学阶段的少年,通过制作航模,参观博物馆、航展以及塔台,动手制作航模零件,模拟飞行或模拟空管体验,以及小学低年级学习制作纸飞机、水火箭等等多种多样的形式,直观的将航空业展现在孩子面前。孩子参加的活动越多,就能积攒更多胸章(badge),这就像打游戏的成就系统,让孩子更愿意进一步参与其中,更深入了解和学习。

面向 11-17 岁年龄段的青少年,EAA 在 2020 年推出了工作坊(Young Eagles Workshop),同时在 AirVenture 期间每天都会在 Blue Barn(蓝色谷仓)举办两场工作坊。因为每场工作坊只有几个小时,所以内容并不复杂,比如用数根轻木条做一片翼肋,用轻木板做出一片航模机翼,用铝板加工一个手机支架。而带这些工作坊的都是一线的机务工程师或高校里教授航空维修的教师,青少年们会用专业的航空维修工具和航空工程理念,来制作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类似于我在大一参加的所谓“金工实习”。而在 AirVenture 之外的时间,各个 EAA 分部也可以利用自身资源组织类似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参观工厂、飞行训练、航空气象、拆装发动机、模拟空管或模拟飞行等等。

Young Eagles 工作坊。照片里有成品展示,航模飞机、机翼、翼肋和手机支架(我拍摄)

总结一下就会发现,EAA 针对儿童和青少年,可谓从出生到大学的全年龄段教育。针对学龄前儿童有 KidVenture,孩子可以在家长带领下参加每年的 AirVenture,亲子体验和玩耍;面向 K12 有 AeroEducate 计划,直观了解航空业是什么有什么,让孩子产生感性认识;针对 11-17 岁的青少年有 Young Eagles 工作坊和制作大型遥控模型飞机计划(Young Eagles Build and Fly Program),让青少年将感性认识与学习到的物理与数学知识结合,形成理性认识;面向 17 岁以上大学生则有类似“专业导论”的辅导和实习计划。而带孩子和青少年的不是普通学校里的老师,要么是有大量从业经验的专业人员,比如飞行员或机务,要么就是大学里教授相关课程的教员教授。就连学生用的工具、零部件,操作流程等等都体现着航空业的专业要求。在所有这些之外,面向 8-17 岁儿童和青少年,还有 Young Eagles 免费体验飞行,让孩子们直观体验飞行的自由之感,还有 Ray Scholarship 等学飞奖学金计划。EAA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孩子从小就树立以航空为业的志向,投身航空产业,满足航空业对专业人才的需求——真可谓航空从娃娃抓起!

介绍 Young Eagles 各项计划的讲座即将开始i(我拍摄)

我甚至想如果哪天 EAA 推出航空主题胎教计划,我应该也不会大惊小怪吧!

  • 提升公众对航空业的兴趣

每天大量且高密度的飞行表演,让不了解航空的普通民众可以直观明白航空业是什么,产生对航空相关产业的消费热情。举个例子,在 2021 年 AirVenture 上认识了一位中年大叔,他因为看了两天航展,看了一些展示的飞机,与相关专业人员交流了一些,之后又体验了几次飞行。几周后他告诉我,他有点想考个私用飞行员执照,还想买一架飞机。后来他真的在几个月之后开始作出行动。所以通过这个小例子就能看出 AirVenture 对公众的影响是将大家的兴趣转到航空上来,这样才能吸引更多资源投入到这个产业中。

精彩的飞行表演(我拍摄)
  • 航空业不是神秘团体

为了让公众真的了解,特别是通用航空相关的产业,AirVenture 是没有栏杆的,甚至军用飞机附近都没有栏杆!公众可以近距离触摸、扳动甚至坐进去一探究竟。当然观众也不会随便摸,有些上面写着禁止触摸的牌子(特别是螺旋桨),大家也都会尊重,旁边也会有展商工作人员或飞行员解答疑问,同时负责安全。

飞机不是模型,可以随便摸(我拍摄)
还可以爬进座舱体验一把(我拍摄)

为什么不设置栏杆,为什么不设置专业日与公众日?栏杆有碍观瞻,移动起来也不方便,这些参展飞机要随时准备起飞做飞行表演或飞走离开(没有所谓静态展区或动态展区,所有都是“动态展区”),设置栏杆反而会增加很多工作量。若某架飞机需要起飞参加飞行表演,志愿者和安保人员会临时在飞机周围划开一片区域,保证飞机和民众安全。与国际主流航展,例如巴黎航展、迪拜航展或新加坡航展不同,AirVenture 不区分专业日与公众日,是为了让公众近距离与航空从业者交流,甚至可以和空军飞行员或海军航空兵飞行员直接面对面交流,通过社交沟通彼此产生新的连结。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告诉公众:航空不是高端玩物,航空是大众服务

没有飞行表演任务的长弓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和后面的F-15战斗机,周围都没有栏杆(我拍摄)
刚结束飞行表演的空军 F-16,周围设置了临时安全绳,因为发动机周围是热的(我拍摄)
两架 F/A-18“超级大黄蜂”周围都看不到围栏(我拍摄)
没有围栏可以摸的 F-15(我拍摄)
欧比思空中眼科医院。设置临时安全绳为了阻挡观众靠近配电箱。北京小汤山航空博物馆也有一架欧比思捐赠的老式空中眼科医院(我拍摄)
这条滑行道上的飞机都会进行飞行表演,表演前会为即将表演的飞机临时疏散开一片区域(我拍摄)

之前国内有个搞通航行业协会的朋友向我吐槽,他苦恼大家为什么不理解通航,不参与通航。我想说的是:不是公众不参与,而是你们害怕公众参与,故意营造神秘气氛,搞得你们好像是神秘团体一样。

对我的意义

最后就是对我个人的意义。这次 AirVenture 对我一生的影响也是巨大且深远的。

  • 人生必须的“朝圣”

奥什科什是航空圣城,作为航空爱好者怎能不去“朝圣”?!原本 2020 年已经计划好,但因为疫情 EAA 取消举办,那么 2021 年的 AirVenture 就不能不参加了!虽然今年是我第一次参加 AirVenture,但之前对它的了解已经很多了,也有很多飞行员朋友、教员跟我分享过他们参加 AirVenture 的经验和趣闻,我也去过美国的很多其他航展。虽然少了很多首次参加的兴奋感,然而震撼与刺激依然难以忘怀!

世界最繁忙机场塔台——KOSH塔台(我拍摄)
  • 拓展眼界,行与学的统一

AirVenture 上的参展飞机、航空业的服务等等,很多都只是在书本上才见过的,这次可以亲历看见实物,看到它们翱翔蓝天。还有一些比如二战老飞机(比如 P-40,P-38 和 C-47/DC-3 等),依然在适航状态,甚至可以作出特技机动震惊全场。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航空也是如此,学的再多也需要实践的积累与感悟。

都在适航状态的 C-47/DC-3 们(我拍摄)
P-38 野马(我拍摄)
老飞机与老飞行员们(我拍摄)
这架 P-51D 打开了仓盖,观众可以登机参观体验(我拍摄)
双座 P-40,注意看机翼下乘凉的人们(我拍摄)
讲述二战女性飞行员的讲座(我拍摄)
  • 与航空大咖的零距离交流

要说今年 AirVenture 最大的收获,其实是和很多航空界大咖的零距离接触。比如国际特技飞行协会的前任理事 Jeff Granger 就带我一起逛航展,看飞行表演。作为特技飞行的教员,Jeff 一边看特技飞行,一边跟我讲解每一个特技机动的操纵要点,就像在解说球赛。然后就是和首位完成环球飞行的中国女飞行员王争一起逛航展,一起交流飞行中的乐趣,一起吐槽学飞中的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争本人,现在想起来依旧激动万分。当天还有幸和王争以及其他几位爱好者一起共进晚餐。

与做飞行培训视频的小创业公司 MzeroA(我拍摄)
与国际特技飞行俱乐部 Jeff Granger
与首位环球飞行的中国女飞行员王争

像这样的与航空界大咖零距离交流,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然而在 AirVenture,一切皆有可能!

终极目的:促进资源向航空业的转化

  • 基层航空社区的推动——EAA 分部

观众在 AirVenture 上受到的感官刺激如何进一步推动呢?如果没有后续行动,观众只是感觉爽而已,既无法将观众转化成 EAA 会员,也无法长久维持观众对航空的兴趣。

Blue Barn 前面摆出来的 EAA 各分部路标牌(我拍摄)

从 1953 年 EAA 成立之初,EAA 就鼓励在各个地区建立分部组织。当观众的兴趣在 AirVenture 上被充分调动起来以后,他们回到家乡,可以找当地的 EAA 分部,并参加分部的活动。分部里每个月甚至每隔几周都在上演迷你版的 AirVenture,无论是 Young Eagles 的各项活动,周期性的聚会,飞来者 fly-in 活动,飞行俱乐部等等,这些都依赖基层分部去实现。观众也能在分部活动中结识本地的爱好者,进一步将在 AirVenture 中培养出来的热情转化成实实在在的行动,无论是学飞,学习航空相关专业,购买飞机或相关服务,分部都是最佳平台。因此 EAA 对各个分部的建设非常非常重视,资源都会向分部做倾斜,正因为这样 AirVenture 上也把 Young Eagles 的各项活动与分部社交平台都放在了 Blue Barn 里面,让青少年可以不费力就找到自己家附近的分部,参加完 AirVenture 以后就可以直接参与分部的活动。

EAA 的现任主席曾经说,分部就像是教会一样的存在,参加分部活动的人会有极强的粘性,这种粘性就像教会信众对于传福音的深度捆绑一样。关于 EAA 分部的活动,我之前也写过文章:https://solarflyer.wordpress.com/2021/07/23/eaa-288/

  • 行业与市场的对接

AirVenture 也具有传统航展的功能,即商务与市场的组织与对接,不过又不同于传统航展。这个不同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照顾小企业与个体手工业者,第二是发挥大企业对社会和民众的开放与参与。

跳蚤市场(我拍摄)
室内展馆(我拍摄)
售卖的飞行仪表(我拍摄)
用 DC-3 的机头改装的房车(我拍摄)

先说第一点,AirVenture 上既有波音这种大厂商,也有个体小商贩;通过室内展馆和跳蚤市场等方式,小型企业和个体商贩可以找到直接与客户连接的渠道。对大企业来说,除了展示最新的飞机卖飞机(比如德事隆),更多的是展出能普遍适合普通民众和广大通航飞行员的展品和服务,比如波音就展出了自家的 787 模拟器让普通人“开眼”,还推出了波音的飞行员服务和培训计划等等。

RedBird 带来最新的模拟器产品,在 AirVenture 上推出飞行员提升计划,由持照教员带飞行员用模拟机进行训练。图中正在练习仪表近进程序(我拍摄)
  • 造平台,拼细分市场

AirVenture 里的展商多种多样,如果只是理解到这个层面并不能真正理解它的作用,AirVenture 作为一个平台,它最大的价值就是营造一个众人都可以获得收益的大平台,这同样也体现了 EAA 三个理念之一的社交性。AirVenture 之所以能成为世界最大航展,最主要的来源是 EAA 通过分部组织深耕基层,将爱好者和航空相关产业紧密聚拢在 EAA 周围,再通过 AirVenture 将大众的兴趣向航空业转化。而在航空下辖的每一个细分市场,AirVenture 都可以让他们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比如卖飞行员墨镜的,卖航空主题文创的等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样的结果是 EAA 的存在感体现在每一处航空相关的细节中

  • 引导人才与资金流向航空业

当观众把兴趣转向航空业以后,EAA 借由 AirVenture 通过两个渠道引导资源流向航空业。第一是资金渠道,正如上面说的展商和市场对接,卖飞机、产品、服务等等各个方面,减少了中间商和复杂环节。打个比方,可以将 AirVenture 理解成是航空主题的“新发地农贸市场”(北京著名的农贸市场),各种爱好者开着自家飞机到奥什科什,与农民伯伯开着农用三轮车到“新发地”差不多,而观众去看 AirVenture 与市民或零售商去“赶集”也没什么本质区别,所以我才提议把 AirVenture 翻译为“航空大集”。其二是人才渠道,EAA 将主力放在了 Young Eagles 的相关活动上,从最开始的免费体验飞行,到现在增加了工作坊、模型飞机制作、模拟飞行/空管的体验等等,多角度多层次将未来人才引入航空业。

各地爱好者开着飞机参加 AirVenture(我拍摄)

两个渠道同时发力,再加上分部的戮力运营,最终结果是促进了与航空相关产业的共荣。

结论与启示:众乐航空的时代

写此文的时候,距离我参加 2021 EAA AirVenture 已经过去几乎半年了,但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 EAA 和 AirVenture 的意义和启示。随着在学校里学习了更多的航空历史与航空相关的商业与管理课程,以及参与 EAA 第 288 分部的各种线下活动,再来复盘我参加的这次 AirVenture,就可以从这个集 EAA 所有精神和理念为一体的活动中,得出一些结论:

  • 连结・传承・融合

社交是 EAA 三项理念之一也是重要的一项,可以将各路各阶层航空爱好者连结在一起,同时也将商业提供者(制造业厂商或服务提供商)与市场连结在了一起,于此同时也促进了各种航空团体之间的融合。而以 Young Eagles 各项活动为代表的面向年轻人的教育活动,其本质是为了将所有与航空相关的技术、知识、理念传承给下一代,让更多人理解航空是什么,以及让大家都能尽享航空的乐趣。

不是参演飞机,但是著名的特技表演飞机(我拍摄)
  • 共乐・共享・共荣

AirVenture 短短的一周时间可以让所有人都理解航空的精神与激情,在这段大家一起的欢乐时光里,我们开心,我们沸腾,我们激情澎湃。而 AirVenture 之外,通过 EAA 会员自发在各地设立的分部,可以让所有人都能长久、持续又便捷地享受航空的激情。通过分部的连结,以及商业与市场的连结,可以促进整个航空业和相关产业的协调进步和共同繁荣。

晚霞照耀下的机场,大家在等晚霞飞行秀(我拍摄)

因此 EAA AirVenture 的繁华与其背后的各个相关产业的共同繁荣是脱不开关系的。这同时也说明我们站在了一个时代的开端:这将是一个大众共享航空资源,共同繁荣航空事业,同时互相连结融合,并将这种理念、精神与价值观一代代传承下去的时代;我希望航空业的从业者、行业协会、学术机构、投资机构和政府部门,都应该意识到众乐航空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最后,要怎么理解 General Aviation 这个词呢?现在的标准翻译是“通用航空”,然而”general”一词在牛津词典里的第一个解释是“affecting all or most people, places or things”,所以 General Aviation 其实应该翻译成“大众航空”或者“平民航空”,即便不改译名,它的释义也要顺应即将到来的这个时代。

特别鸣谢

我参加 EAA AirVenture 之前受到了“洗碗哥”的热情帮助(他的微信公众号:洗碗哥学开飞机),洗碗哥给我看了一些如何享受 AirVenture 的文章,并传授给我如何解决食宿交通等迫切问题,最重要的是介绍我认识了国际特技飞行俱乐部(IAC)的 Jeff Granger,让我可以与大咖一起看飞行表演!

还要鸣谢现任职于成都市航空航天产业联盟的陈晴女士,她分享了自己多次参观 AirVenture 的经历,其中还有长途自驾飞机前往的AirVenture 的有趣经历。还告诉了我她之前参加时看到的震撼与感悟。

最后,要特别鸣谢吴浪女士。她不仅分享了自己多次自驾机前往 AirVenture 的经历和趣闻,分享了参会时的经验与教训。更通过她的引荐让我能够和王争在 AirVenture 上见面,并能和王争一起开心逛航展。


  • 【参考资料】

AirVenture contributes more than $170 million in economic benefit to area. (2017). Experimental Aircraft Association. https://www.eaa.org/eaa/news-and-publications/eaa-news-and-aviation-news/news/09-21-2017-airventure-contributes-more-than-170-million-in-economic-benefit-to-ar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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